香港病毒学家金冬雁：这次疫情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 深度对话

记者/ 颜星悦

编辑/ 刘汨

香港医护正在转运病人   摄影/林振东

香港特区政府卫生署卫生防护中心3月14日数据，截至当日零时，香港新增12040例经核酸检测确诊的新冠肺炎病例，均为本地病例；快速抗原测试阳性呈报平台新增14868例。全天共新增确诊病例26908例，新增死亡病例286例。

目前为止，香港第五波疫情累计经核酸检测确诊病例623044例，累计经快测阳性平台呈报病例98110例，累计死亡病例4066例。

香港大学生物医学学院、病毒学专家金冬雁在接受北青深一度采访时表示，虽然近几天香港的新增病例数有所下降，但仍有不少阳性病例可能未被发现，本轮疫情走向仍不明朗。当务之急，仍是尽可能通过居家隔离减少感染人数，同时推进老年群体的疫苗接种降低死亡率。

香港坚尼地城游乐场流动检测站，医务工作人员引导市民做核酸检测    摄影/新华社

抗原检测是有效补充

深一度：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香港现在的疫情情况吗？

金冬雁：现在香港疫情从感染人数来说，依然比较严峻，病毒的传播到现阶段已经不容易停止了。我们当下能做的事情，就是让病毒尽量找不到容易被感染的人。中央专家组提出了减少感染人数、减少重症、减少死亡的三个目标，这其中减少感染人数是基础。

深一度：采取哪些措施可以减少感染人数？

金冬雁：现在港府已经开始实施诸如保持社交距离、居家办公、居家隔离等措施。大家“不扎堆”是最重要的，当初武汉对抗疫情时，居家隔离就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港府现在已经发布了针对居家隔离的指引，告知了市民在这期间的各种注意事项。（编者注：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13日在抗疫新闻发布会上介绍，特区政府为确诊人士分流，按卫生防护中心评估及确诊者意愿，或分配到隔离中心，或让其居家抗疫，预计目前最多有超过30万人正居家隔离或检疫。）

深一度：我们注意到，在最近的疫情发布中，一些病例的统计来自快速抗原测试？

金冬雁：是的，除了之前已经在进行的全员核酸，我认为开展抗原检测提供了很大帮助，虽然这种检测办法灵敏度不如核酸，但比较快捷，市民自测可以在15到20分钟得出结果，是对核酸检测的一个很有效的补充。

港府在认可这种检测办法后，建立了网上自报平台，要求在24小时内上传结果，这对第一时间掌握疫情非常重要。现在内地也即将开始尝试抗原检测，这也是香港在抗击疫情方面提供的经验教训。（编者注：3月12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研究决定，推进“抗原筛查、核酸诊断”的监测模式，在核酸检测基础上增加抗原检测作为补充。）

深一度：最近几天的确诊人数有所下降，您如何判断香港疫情接下来的发展？

金冬雁：现在不好说，数据上看是持平和下降的，但可能还有大批感染者没有检测出来，或是有些人自检阳性后没有主动上报。

3月14日，广东援港医疗队共75人抵港   摄影/新华社 

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深一度：香港的医疗资源应对当前的疫情是否有压力？

金冬雁：之前，港府一度将CT值（编者注：CT值即循环阈值（Cycle Threshold），CT值越高代表病毒携带量越低）的出院标准33提高到了更严格的45，同时还有一些复阳病人入院。这波疫情爆发后，很多轻症或无症状病人已经将医院挤满，一些真正需要救治的病人却进不来，出现了医疗资源的浪费。

香港现有的医疗资源应该是充足的，但问题出在了调配和各种机制上。现在急诊室是满的，因为太多确诊的人都想进医院，觉得这样才安心，这就造成了医疗挤兑的出现。

深一度：香港的私立医院还是比较多的，觉得有没有必要让私立医院参与到疫情救助中？

金冬雁：私立医院和公立医院在传染病防治上是有分工的，私立医院不收新冠病人是因为不具备感染防控的措施条件，比如没有负压病房这类的硬件设施。一般来说传染病都是归政府的公立医院负责，因为这其中有公共卫生的意义。

比如说，现在专家组跟港府决定把伊丽莎白医院开辟成为一个新冠的定点医院。那么医院里其他的病人，比如患有脑中风、脑溢血、心脏患者，就会被转到私立医院去。私立医院帮忙吸纳这些病人，这就是一个分工合作的关系。

深一度：这次疫情的源头是一对巴基斯坦夫妇，为什么已经进入了隔离酒店，还会发生外泄呢？

金冬雁：那名妇女从巴基斯坦回来就去了防疫酒店，在那里应该是被几个尼泊尔人感染的。他们双方并没有接触，病毒很可能是通过空气从一个房间传到另一个房间的。这说明什么？说明隔离设施本身就是一个高危的场所，这么大的疫情，就是从这么一个小小的事故出现的。现在政府征用的隔离设施，大学的宿舍、酒店，还有方舱，如果措施不到位，也可能再次出现交叉感染的事故。

这次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各种隔离设施的管理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是说这些东西越多就越好，或者隔离的时间越长就越好，根据新冠病毒的特点，我们应该科学拟定隔离时间，在病毒传染性最强的那段时间里将病例隔离，这样的效果是最好的。

香港部分医院人满为患   摄影/林振东 

降低老年人死亡率

深一度：香港这波疫情的一个新特点是以轻症和无症感染者为主？

金冬雁：确实大部分感染者是无症状和轻症的，轻症的主要表现是在三天内有一点点喉咙不舒服，有一些嗓子痒、咳嗽，很快就恢复了。香港这波疫情主要应对的奥密克戎毒株的BA.2分支， BA.2分支应该说是现在世界上传播率最高的新冠病毒，比原来的BA.1分支传染性更强。

深一度：如果说一些轻症和无症状的病人不是必须前往医院的，怎么才能降低民众这种普遍的恐慌感？

金冬雁：对于新冠病毒的态度，有一部分民众不介意，有一部分民众很介意，实际上这是需要有综合治理的，要社区的心理医生、社工，还有精神科的医生合在一块，来帮助人们调整心态，共同帮助民众树立对新冠病毒的正确认识。现在人们有很多误区：有些人害怕的是疫苗副作用，有些人害怕的是新冠后遗症，还有些人担心影响家庭，这些都是需要方方面面一起去努力解决的。

深一度：为什么这波还是出现了比较多的死亡病例？

金冬雁：香港前段时间的病死率确实比较高，甚至超过了美国，主要还是因为老年人的疫苗接种率不高，很多去世的老年病例都没有打疫苗。（编者注：截止3月11日，香港第五波疫情发生以来已有 3444 起死亡病例，其中 94.7% 为年长者，91.3%未完成疫苗接种。）

深一度：有什么提高疫苗接种率的办法？

金冬雁：目前，香港已经施行了疫苗通行证的制度，如果没有注射疫苗，包括政府商场、餐厅等公共场所都没法进入。现在香港已经有612万人接种了第一针疫苗，超过了人口的90%。（编者注：香港“疫苗通行证”于2月24日起分阶段实施，首阶段市民须接种一剂新冠疫苗才可进入餐厅、商场、街市等指定处所。）

但一些老年人和他们的家庭成员，因为对疫苗的种种担心，没有进行接种。同时，政府之前没有采取诸如立法等手段推进疫苗注射。最可恶的是有一些网络大V，他们到处散布反疫苗的信息，有些人攻击科兴疫苗，有些人攻击辉瑞疫苗，造成了严重的信息误导，对这些人应该进行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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